回味

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。别说是生活中的细枝末节,就是人生无可避免的大大小小的创伤,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遗忘,不然我们怎么理解时间是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?

但情绪有时又会帮助人们记忆。一般能带给人强烈情绪感受的事情,必定是有助于人记忆的。而与高度的愉快、满足相联系的事件,回忆也必定是清晰而快乐的。如果是遇到真爱的话,就应该是记忆的高清版了。

至今仍清晰地记得,二十年前的某一天,去菜市场买菜,看见一个大叔在菜市场的门口,蹲在路边上,面前有一个网袋,里面有一些看上去像虾形状的东西,他见我从里面走出来,大声吆喝起来。我好奇地问他,这是什么?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龙虾。他告诉我是龙虾,虽然没有吃过龙虾,但还是见过的,所以就反驳道:龙虾哪有这么小啊?你懵人。大叔淡定地说:是小龙虾。“别看它小,好吃的很,龙虾那么贵,这个便宜味道好啊。”。最后一句打动了我,本来非常喜欢吃鱼虾,只是感觉不能常吃,不是不爱,而是钱包爱不起。小龙虾虽然是河鲜,但很平民,反正也没买什么菜,二块五一斤,是挺便宜的,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,买了二斤。

从来没吃过,不知道怎么烧。就用最简单的方法,白水煮一下,调了个酱汁,蘸着吃。出于好奇心,迫不及待就开吃了。照着一般虾的吃法:剥去壳,于是,一大段肥厚的带着虾头的黄的虾肉放进嘴里,咬着感觉非常有弹性而厚实,虾头的黄有螃蟹黄的感觉(童年吃过一次),虾肉鲜甜的。有过美好的第一次,于是就成了家里餐桌上的常客了。

世上所谓的真爱应该就是爱的直接、爱的真实。爱所爱对象的本身,而不是附加值、附属物。小龙虾是我在美食中的真爱。我喜欢吃白水煮的原味小龙虾,连调料都不要。感觉只有这样才真正能够尝到它的本味。不喜欢现在流行的那些烧法:加大量调料,蒜香的、十三香的、麻辣的、咖喱的,我以为,其实质是在吃调料,没有小龙虾本身的鲜美了。曾经感慨北京的簋街,食客们面对一盘盘红彤彤的小龙虾,大快朵颐地豪放情景。也惊诧于武汉小龙虾一条街的壮观,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鲜辣的味道。其实我们要的已经不是小龙虾,或者是各式各样的食材带给我们的不同的味道,因为这些烧法,换成花甲、蛏子、蛤蜊,也一样,感受的全是重口味的强刺激。

考验一个人是不是真爱,人们常常说就看他(她)能不能接受缺点。有人以为小龙虾如果没有壳就好了,一来浪费,一斤小龙虾就有六两壳,这些是不能吃的,性价比不高;二来剥起来费事。记得张爱玲曾说过:人生有三恨:一恨海棠无香;二恨鲥鱼有刺;三恨红楼未完。我以为海棠无香才别具一格;鲥鱼有刺就细细品咂;红楼未完能有想象空间。正因为小龙虾有壳,喜欢自己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剥,剥的过程可以聊天交流,不然美味在嘴就口难开了,这也许是小龙虾为什么是呼朋唤友的绝佳佐餐;另外,剥的过程也是期待的过程,强化了对美味的感觉。因为期待美味有时会比美味本身更加味美!这就如网络购物,因为有一段时间的等待期,你可以认为比较麻烦,但其实也强化了我们对于所买商品的期待,增加了幸福感。这也许才是我们网购成癮的所在。

每天下班,带着疲惫,走在回家的路上,想着晚餐有小龙虾等着,不由自主地会加快步伐,心中充满喜悦与期待。如果再来点啤酒,那真是神仙的日子!真正体会了美食也是力量。人生得一美味足矣!与其说美食有治愈作用,不如说美食有保健功能,是心灵的“补品”。

然而,好景不长,不久因为胆结石动了手术,而且医生诊断胆结石是胆固醇型的。手术拿出来一个犹如鹌鹑蛋形状大小的石头,虽然医生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,只说原因复杂,说不好。但我怀疑与自己吃小龙虾有关,因为蛋白质高啊。更何况医生也建议今后饮食不宜高蛋白高脂肪高糖。有了这样的认知,似乎一下子对小龙虾的兴趣就锐减,再后来小龙虾越来越走红,价格也节节攀升;又听说小龙虾的种种卫生问题,慢慢地就淡出了我的餐桌。

这才知道: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冒牌的吃货,没有冒死吃河豚的勇气和痴情,人在追求安全感驱力下,食物首先还是生存,好感觉就不再重要了。这是真爱的试金石还是照妖镜?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人性。你以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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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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